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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言齋系列之貴妃魚(2)

過酒杯,送到公子唇邊。美人身上淡淡的香氣混著酒香傳來,這公子不由抿了一口。酒入口中,心裏立刻安定下來。

  哈巴狗和那隨從似乎聽到了夫人的低語,齷齪地笑了起來。

  貴妃魚似乎鮮香勝過昨日。一會兒工夫,盤內十來片魚肉就統統到了公子的肚中。酒也喝了不少,這尹毒蟲又開始手腳不老實起來,夫人給阿蠻使個眼色,兩人架了尹公子轉入珠簾不見了蹤影。

  哈巴狗想跟著,可又覺得不妥,正猶豫,夥計上了新酒菜,又聽得後邊二女和那公子笑語不斷,便安心吃喝。不知過了多久,見那阿蠻扶了公子出來,那夫人不見蹤影。只聽阿蠻說夫人累了,看那公子一副昏昏然然的樣子,加上天色已不早,哈巴狗和隨從怕城門要關,匆匆忙忙架了半醉半醒的公子去了。

  說來也怪,自打這次,這尹公子便山珍海味難下咽,只願吃這貴妃魚。每每來莫言閣,總大醉而歸,根本記不清珠簾之後發生了什麼。而那尹侍郎竟然突然間官運亨通,不出一月就當上了兵部尚書,傳聞是托那尹妃的福。一月前,皇上突然大幸尹昭儀,日日不離,並封了貴妃。新帝登基前就沒了原配夫人,這皇后之位就一直空懸。看來,這尹妃要封後有望了。只是這貴妃近來莫名地日漸消瘦,不由讓尹尚書這老狐狸擔心。聽說兒子又到一個什麼莫言閣的地方日日喝的半醉,真不爭氣。好在這不長進的兒子近日只顧喝酒,沒有鬧出大亂子,讓他這個當爹的擦屁股。前一陣子,這寶貝兒子又逼死了一個姓張的酸秀才的老婆,要不是自己派人打點壓下了案子,險些告到吏部。女人啊,禍水。不過聽兒子的跟班講述,尹尚書隱隱感到這莫言閣有幾分蹊蹺。只礙於身在長安,不便到洛陽探訪。
  初夏才至,皇上親臨洛陽巡遊,百官二品以上隨行。尹尚書的機會來了。

  這日他換了布衣,單身前往洛陽城外,一探虛實。

  三問兩問,很快尹尚書就在綠柳叢中找到莫言閣的門面。客人還真不少。

  才入門,夥計就迎了上來。尹尚書單刀直入,要點貴妃魚。見一美貌女子站在樓梯口,笑盈盈向他招了招手。

  這貴妃魚果然奇妙,只是肉色鮮紅如血,十分奇怪。尹尚書清了清嗓子,問身邊侍酒的女子:“很是好吃,只是不知這是什麼魚,肉色如血?你家夫人又是如何烹製這魚的?”

  這自稱阿蠻的女子笑了笑:“尹尚書真是不同於公子。”

  “你如何知道我是尚書?”

  “夫人說了,知道貴妃魚的人只有尹公子。這貴妃魚一日只能供一次。這個,公子和常來的家奴都知道。方才在樓下,夥計也和您講了。敢來和尹貴公子搶食的,怕只有尹大人了。而且,阿蠻想,一兩白銀一片的魚肉,也只有大人您點的起。”

  “大人知道,洛陽伊闕是前朝龍門所在。沒有跳過龍門的鯉魚,鮮血聚於頭頂,稱為點額。這肉就是點額鯉魚的魚背脊骨上的肉。夫人用百花蜜釀酒和薑汁醃了,在幹花的煙裏熏過,用並州薄如紙的刀片成薄片。如果是我家主人操刀,這魚味道會更好。”

  尹尚書似乎感覺有哪里不對,可這阿蠻說的有理有據,又不能駁斥。

  忽然聽樓下混亂,有人喊道:“老爺,快回家接旨,您升右丞了。”

  一時間尹尚書竟不知所措,掏出銀票扔在桌上,飛快地去了。

  尹尚書現在是尹右丞,想到這個,老狐狸不由一陣得意。只是這官運近來來的有幾分奇怪。躺在床上,尹右丞一會兒想到女兒,一會兒想到兒子,最後想到莫言閣,白日裏吃的那貴妃魚的味道似乎還在口中……不知何時,身體發飄,似乎飛了起來。低頭看腳下,見波濤洶湧,水花飛濺,自己竟騎在一頭金色大鯉背上。這大魚高高躍起,忽然化身為龍。尹右丞不由伸手拉住了龍角,大龍被拉痛,憤怒地甩頭。尹右丞一聲驚叫,睜開雙眼,原來是場怪夢。可臉上覺得涼意,用手一摸,竟是水珠。正奇怪,聽屋門被家人一陣亂敲,有人痛哭道:“貴妃薨了。聖上急召!”尹右丞驚了一身冷汗。急急忙忙穿戴齊整,讓家人備車馬。臨行叮囑,切不可讓公子出門去那個莫言閣。

  皇上的臉色有些發青,似乎在琢磨什麼。尹右丞不由想到了夜裏奇怪的夢,自己騎在龍身上,拔了龍角,那叫禦龍……文武大臣都靜悄悄的,傻子也看得出皇上似乎擔心什麼,看來,尹貴妃的死不是惟一讓皇上臉色難看的原因啊。

  半晌,金口才開,只三個字:“回長安。”

  山雨欲來啊,尹右丞不由打了個寒戰。

  十天之後,洛陽城外,遊人如織。莫言閣生意很是火爆,人人似乎都很興奮。今日莫言閣老闆娘請客,酒水錢全免。為什麼?人人都知道,那尹右丞倒了臺,洛陽城裏城外老百姓們歡慶三天。那尹公子竟被判了淩遲。午時三刻,尹毒蟲就地伏法。這百姓看完了毒蟲受刑,正在高興頭上。

  說來這個尹右丞倒的十分古怪。貴妃突然大薨,宮裏傳聞,貴妃死時骨瘦如柴,死時突然大叫一聲“父親是(食)”,話未說完便斷了氣,真是咄咄怪事。皇上本欲撫恤右丞,當夜得一怪夢,醒來竟授意吏部清查尹氏。吏部查出諸多案子,貪汙受賄,強取豪奪,最令人髮指的是,這尹毒蟲竟密食嬰兒以壯陽。證據俱全,皇上大怒,體諒尹右丞有建國之功,年事已高,免死發放嶺南。而那尹公子,罪惡滔天,和幾個惡奴判了淩遲極刑。

  又有人傳言,查抄尹府時,那尹公子被囚家中,滿地打滾,口中只叫著“貴妃”兩字。

  待上了淩遲臺,開始竟似毫無懼意,還狂叫貴妃,劊子手一刀剜去喉頭,方沒了聲響。只是眼看自己一片片粉白肉片被整整齊齊碼在白瓷盤裏,突然睜大雙眼,如見了鬼般。按皇上聖旨,這尹公子被片做一千五百片,一片不多一片不少,方才斷了氣。洛陽百姓紛紛出錢買這尹毒蟲的肉,奇怪的是,有人在前一天出一千五百兩白銀將肉全部訂下,一兩銀子一片啊。

  行刑後,百姓將尹毒蟲一行拆骨掏心,竟有當場啃食者。

  皇上聞言,歎息。即日下詔,從今後,有魚肉百姓者,千刀。

  莫言閣樓上,一個紅衣女人懶洋洋地半躺在香榻上,綠衣阿蠻給她斟滿一杯酒。酒色碧綠,香氣醇冽。阿蠻笑盈盈地問:“夫人,按您吩咐,把東西買下來了。一千五,一片不少。” 女人眯起眼,想了想,問:“那尹毒蟲來咱們這裏吃了幾次?三個多月,一百次吧?一盤十五片,好胃口?。”隨後輕輕笑了。

  “啊,”阿蠻似乎想起了什麼,“那個尹老頭也吃了一次?,十五片,不過付了五百兩銀子,夫人怎麼想?”

  “不操那個心想了,夫郎明日回來,這尹家老少,骨啊肉啊的事兒,他看著辦好了。咱們要好好享受一下了,呵呵。對了,阿蠻,熏魚的罌粟花沒了,明天要去後院一趟了。”

  次日,洛陽鬧市,一口大鍋架在鬧市中心,鍋裏熬著熱乎乎的肉粥,鍋前方的木板上貼著大字“施尹氏肉粥,有仇怨者方可食”。過往的人們起初不敢靠近,忽見一個半瘋癲的秀才上前舀了一勺,對天大呼:爺娘啊,娘子啊,我那未出世的孩兒啊,報仇了。有人認得是張家秀才,方才大悟。爭先搶粥。

  遠遠的靠牆站了一男一女,聽那紅衣女子嬌滴滴地問:“仇恨真的如此可怕,竟真人吃人起來。”那青衣男子微微一笑,緩緩答道:“尹家小子本已不是人類,食民者必被食。你看這漫天怨氣,如果不以這種方式散去,怕戰亂又將至了。娘子,我們該回了,這次遠行,我有很多有趣的發現要告訴你。”

  轉眼但見二人身形漸遠,出了洛陽城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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